母親還魚

　　我童年的記憶裏，藏着一條普通而又不普通的魚。
　　
　　那是一個星期天，時逢生產隊幹塘。我與哥哥早在兩天前得知消息，特意趕了個大早。嘴裏說是去看熱鬧，實則是想從中撈到一兩條小魚回家解解饞。
　　
　　池塘裏，生產隊員們早已披掛整齊，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來回穿梭。隨着他們熟稔的舉手投足，一條條大魚划着金色的拋物線飛向岸灘。
　　
　　“啪！”一條大鯉魚在岸邊幾個跳龍門之後，鬼使神差地蹦到哥哥的腳下。哥哥望一眼忙碌的池塘，當即跟我遞一個眼色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捲了大鯉魚來了個腳板擦油。我不願空手而歸，也隨手撿了條小鯽魚躡手躡腳跟在後面。
　　
　　哥哥跑得快，轉眼已越過小山包，就在那一刻，身後傳來一聲斷喝：“偷魚賊！別跑！快抓偷魚賊！”
　　
　　我嚇得一哆嗦，趕緊停下腳步，極不情願地迴轉身，將小鯽魚送回池塘。
　　
　　那方隨即傳來一陣鬨笑：“原來是一條小魚啊！行啦，不算你偷，拿回去做碗魚湯壓壓驚吧。”
　　
　　我可不願爲了這樣一條小魚而受嗟來之食，於是丟下小魚後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，心裏一直在暗自慶幸，自己用一條小魚掩護了哥哥手裏的大鯉魚。回家的路上，我似乎已聞到廚房裏飄來的鮮美的魚湯香味。
　　
　　一進家門，我就迫不及待地往廚房趕，進了廚房卻大失所望——哪裏有什麼鮮魚湯！父親出差未歸，哥哥垂着淚，奶奶生氣地坐在一旁。一問才知道，母親得知哥哥的行徑之後，一把奪過大鯉魚往池塘去了。那天晚上，母親拿出準備爲父親接風的錢，從市場買回一條大魚，但我與哥哥一塊魚肉都沒有動。
　　
　　母親還魚的副作用還遠不止這些，上學的時候，很多小朋友背地裏都在指我們的脊樑骨，說我們是小偷。那些天，我們對母親的還魚行爲，真是又氣又恨。
　　
　　事情過去了三十多年。也是一個星期天，我攜上菜籃子來到集市，見着一個熟悉的面孔，原來他是小學的同桌。一問才知，當年指過我脊樑骨的好幾位，前些年因爲偷盜進了派出所。
　　
　　那一刻，我想起了母親還魚的往事，忽然間明白了：母親送出去的不僅是一條魚，更重要的是讓我們摒棄心中的私心雜念。一條魚的價值沒多大，但我與哥哥從此踏上一條正直誠實的人生道路，這種家風的價值卻是無可限量的。